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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一
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淌成一幅美丽的生命画卷。
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躺成一片茫茫的尽头原野。
棠花凋谢,昙花掉洩。
雪花一朵,降在了血花之上。
陆人欢死在了那个她称之为坟墓的出租屋里。
“唉,多么像坟墓啊!我就这样躺在坟墓里……呵!”。
躺在床上,默默看着小小四方线条屋顶的陆人欢最近偶尔会这样想,睁着的眼空洞无神。
是啊!她的生活毫无波澜、毫无欢愉地就像冰凉躺在墓地里的死人一样–努力睁开眼睛,却只能摸到一片黑暗……或许人死了就应该是这样吧!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想看见。
陆人欢不止一次想到过死,但却很舍不得。
她舍不得她的妈妈,舍不得她那软软糯糯小小的妹妹,舍不得她窗台种着的仙人掌……更舍不得她的爸爸–即使他没给她留下过什么好的回忆。舍不得的有很多,不过其实她更怕的是,如果她自杀了,要是还是会轮回到这人世,而且甚至因此会沦落到更不堪的境地的话,那她要怎么办?所以无论多么难熬,陆人欢也还是会忍耐下去。况且她一向擅长忍耐。
她的生活不算好。至少童年是苦的,长大了也还是会有暴力的阴影伴随。只不过她们家还有一个比她更苦的女人——那就是生了两个女儿的她妈妈,所以她的苦无法言诉,也微不足道了。
诚然,陆人欢现在也过得很苦。她从小就只能以读书为出路,像一根竹子一样,舍弃了所有的枝干,只想往上拔高,把她和她妈妈从泥泞中拉起,跨越到另一个台阶上去——她以为她会成功的,但却失败了。
她高考失利,考到一个不入流的大学,然后就像是把人生中所有读书的力气都给用光了似的,她虽然去了,却自暴自弃:挂科、熬夜、逃课、发呆、躺着、跑步……无论干什么都好,她就是不想再读书了–因为那让她感到想吐。
不过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有一定水平的。因为就算她没怎么读书,但还是鲜少挂科–基于曾经学霸的自我认知,她也不屑于去抄别人的答案–只不过顺利毕业后,也果真如她预想的那般,高不成低不就地,加上她自我脱节了四年的自闭生活,她很艰难地才找到一份看上去十分得体的临时工作。再然后,她就生活在了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一个人度过春花秋月,仿佛走尽了一生的苍老。
有时她会想起她的爷爷奶奶。即使是在他们过世了很久以后,偶尔身体极度恍惚间,她甚至都还以为他们还活着–或者说是复活了–在那个遥远山村低矮房子里的身影,成为了刻在自己眼中的一幅画景。
但她又很快地意识到那只是她的幻想而已,心中只剩悲凉。
据说,只有自己做错事的人才会心有不安。陆人欢猜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念他们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愧疚吧?愧疚因为只想着自己出路的岁月,没来得及好好对待他们–即使那时她想的是以后她有能力就可以了–可现在,这种遗憾的悲剧似乎又要发生在自己的妈妈身上了:她依旧没有钱,也没有生活。
以前她总以为考上一个好学校,所有该有的就都会有的……但她没有。她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可现在,她连读书也不会了。
她知道那是因为她自身脆弱的缘故,可一旦脑海中有这个想法的话,人生就很难积蓄起力量–更何况,她也无法从哪里汲取这种力量。
所以她只能活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每天严严苛苛、规规矩矩地出门去做她的体面工作,然后晚上回来躺在这个坟墓里,舔舐她心上的伤口。
如果你的车失控了
你是会跳下去
还是会继续驾驶?
是看着它毁灭所有的生命
还是放弃自己?
如果是我
我会选择放弃
与其放任心痛愧疚
不如只损失那一辆车
和关心拥有那辆车的人而已
诚然,如果陆人欢是个男人的话,那么她一定是个无情的人。只溯来源、不问归路。生活一点一点地磨走了她的温情。
不过或许她应该感到庆幸的是,在她人生中最肆意烂漫的那刻,是一片雪花触碰了她的血液–那最起码不会让她感到那么难受。
不过她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的。
最开始的她,也曾是个心肠柔软、性格犹豫、内心软弱的人,只不过因为有一张万能的学生皮囊披着,所以无人指责。但现在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存活着,她却发现没有了自我盔甲的生活如此艰难……
她也曾想过换种心态,积极地生活,只是她的人生早就如同打好了灰暗基调的图画纸一般,再添涂任何亮色都只会显得怪异–她甚至连自然地笑都做不到,又还能奢望做些什么呢?
陆人欢是有洁癖的。
所以她从不怎么出门,也几乎不会去什么人多的地方,除非必要–不过这听起来很搞笑,因为她是个从小就是个泥腿子里生活的人,她自己也是,怎么却会有这种毛病呢?
但很遗憾的是,她就是有。不过她发现其实她的洁癖只针对大多数人而已。因为只要那“脏乱”不属于人,她就可以接受,或者是说是她能接受的那个人–她妈妈的也可以,而只要那错乱是属于他人的,即使是只有一点点,她也很难接受。
如此,才导致她的生活更艰难了起来,毕竟她没有那种骄矜的资本。
那么,问题就来了。
这样一个心肠柔软,虽然内心愤世嫉俗但却什么也没伤害–既怕自杀,又渴望好好活着的女人,怎么就会落得这种地步呢?
任她温暖的心,就那么一点一点地僵硬在无法触破那黑暗当中,渐渐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呢?
或许,是因为她看见了恶魔。
她看见了两只恶魔。
一只住在她的心里,一直呆在她的脑子里。
心里的那只搅拌着发酵已久的嫉妒溶液,蔓延到了全身,毁灭了所有的意志–而她控制不住脑海中的那只野兽想要做些什么,邪恶的种子遍布全身,密密麻麻的虫卵尖叫呐喊着,想要从她的身体破茧而出……变成一个陌生的人。
最终,“我决定还是更爱自己一点”的这个想法战胜了它们–陆人欢决定提前把自己这个体内装有炮弹的缺口给锁死–封锁生命里呼吸交换的空气……毕竟,她不能任由那身体里的黑色汁水流溅,撒的到处都是–那她该怎么生活?那她爱的人又该怎样生活?
既然每分每秒都是煎熬,那还不如她先解脱一点……这也是她为自己做过的唯一是为自己的决定了。
她感到很幸福。
因为她还是那个她。
虽然脆弱……
短篇二
人只是个容器,而我只不过想尝尝她们的味道而已——审讯室里的商名香是这样说的。
那时候的她,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抬眸而视间,尽是一个医者慈悲为怀的孑然和睿智者堪破一切的平和–任谁都不会想到她是个杀人如麻的恐怖之人。
在她的住所当中——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并不算住所,因为它就是一个实验室而已。而在那林立墙面上瓶瓶罐罐里装的不是福尔马林泡着的各种器官,而是一瓶瓶颜色不一的液体……混合着人的血肉、体液和泪水。
商名香是著名的慈善家。
虽然家世不显,但却号召力巨大–那不仅因为她是个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名医,更因为她孑然一身付出的可贵精神。
很多人聚集在警局门口,要求释放她–有被她救济、关爱过的人,也有身陷病灶、渴望存活的人。前者是根本不相信,而后者则是因为知晓她从不会对自己的病人下手而渴求–且看她医治过且还活得好好的人就知道了。
商名香却是很干脆的承认了,无比地配合。像她一如既往的为人。
“实验室里的东西你们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是说那些瓶瓶罐罐……至于我的房产,拍卖了捐出去就可以了——跟以前一样,我不希望被过了几遍手……至于我,我死了以后,把我的骨灰随便找一个地方撒了就可以——不过即使如此,但我还是希望能撒在一个有水的地方……”,她最后说了一句,声音依旧是和和气气,做事清清楚楚。
这样的温和,连审讯的警官都不好意思朝她发火——即使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对她长达325项罪名的指控、和279条生命的认罪书。
他们只感觉到可怕——但可怕的不是她犯下的那些罪证,而是他们不由自主地被她泰然自若的态度所引导,居然觉得她这么做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好像吃饭上厕所一样的寻常——这种理所当然的寻常,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更可怕的是,他们已经好像已经失去了感到这种可怕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这样?”。
关掉录像机后,最后一个出去的小警员忍不住问了她一句。
无他,只是因为他觉得那样干净悲伤的她看起来并不像那么深陷污秽的人。甚至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期盼猜测——她会不会是因为某种难以启齿的原因而顶认下这些罪名的……
彼时正在仰望窗外春日阳光的商名香闻言转过头来,明眉皓目的大眼里净是纯澈的疑惑。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然而转瞬却又舒展,“呵!”,轻笑了一声,她眉眼垂敛,唇角勾起,却是温柔的弧度,“因为我一个人太孤独了,没事干所以……”,她的手扣着椅子扶手的前端,抬眸看了他一眼,“而现在我想结束这种孤独才……”。
商名香似乎很不擅长表述这种关于自己的话,又或者是说她的思维太快,有太多措辞以至于她如此慎重得不知道选哪个好地迟疑。
但不管如何,她的回答让他隐约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她话中所露出的含义。
“过来一下”,她突然说。
于是他有些瑟缩,“你……”。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她却是笑了,“因为你是个善良正直的人”。
他有些犹犹豫豫地过去了,只是在她不断示意的靠近下,他竟然感到了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那感觉十分陌生,也让他十分唐荒。
没想到她却是伸出带着镣铐的手,帮他拿下了衣领上粘着的纸条,然后轻轻地抚了一下他的肩,笑道,“知道为什么我不直接跟你说吗?因为,那样你就不会靠近我了……”。
商名香倏地低下了头,然后双手交叠桌前,声音显得很是低沉,“不过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的话,你就不要靠近了——因为那人可以瞬间咬下你的耳朵,或者咬住你的脖子,然后夺走你的枪……”。
小警员闻言顿时捂紧腰间的配枪,一蹦三尺远。
商名香闭上眼睛笑了,眼角泛着晶莹。好像有些好笑,又好像有些悲伤。
良久的沉寂,然后她睁开了眼,似乎是在做人生最后的告白。
“你知道我这辈子成功的事是什么吗?”,看着那个警员,她问了一句。
不过未等他回答——她似乎也没想等他的回答——她就自顾自地继续了。
“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事,既不是帮了那么多穷苦的人,也不是做了那么多躺在我实验室里的“果汁”……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就是带出了一个品学兼优的医生……呵,虽然他现在应该很恨我才对——因为我的身份,他现在应该在那里很难立足……虽然我也很相信他的人品,不过即使不怨,但到底还是会想的……”,最后一句,倒像是她的自言自语。
小警员只是听着,想走又想留下。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
她看了一眼他,然后又望向窗外的蓝天下的日光,微微地勾了下唇,“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那些人榨成“果汁”吗?”。
叹了一口气,商名香又笑了,“其实那些你们所谓的人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人了,只是物品而已。就像鸡鸭牛羊那般,那些我带回来的乞丐、流浪汉,他们是早就已经死了的、没有灵魂——而那些我动手了的,他们虽有自己的灵魂,但却只是只野兽而已,死不足惜……”。
“噢,对了,还没说为什么……是因为有个女人——那是我第一次亲自动手的女人,也是我最厌恶的女人。她的未婚夫——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也不算她的未婚夫,因为只是家里的定下的亲事而已。那个女人把她“未婚夫”最深爱的女人用流言逼死了……怎么做的呢?因为她喜欢的那个男人深爱的女人曾经是个小□□,而她让所有人知道了–因为年幼被迫,不知道邪恶,虽然做着最肮脏的事,但却是最纯洁的灵魂,怎么是她那种为自己的处女之身、洁癖就显得高人一等,却干尽最恶毒事的人比得上的呢?”。
商名香垂眸,“所以我把她的衣服剥光了,绑到了一间敞开的废弃农居,在她染尽了脏恶之后才把她榨成汁水的……不过或许我早就该那样做,我早就该帮她的”,她低语道,仿佛很是懊悔。
他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沉默。
良久,似乎陷入回忆的商名香才又反应了过来似的,眼眸流转出了一丝悲伤的笑意,“然后出于我人生的苍白,所以我尝了尝她的味道–甜甜的,涩涩的,最后却很辛辣……”。
商名香低头玩着自己的一只手指,脸色有些苍白,却很肃穆,“我尝过很多的味道,就像是拥有了它们的人生一样,那个乞丐是苦的,那个小女孩是甜的,那个男人是有香气的……我都记得他们,但却没人记得我–也没人记得没有人记得我的这种苦楚……呵!”。
她蓦地一笑,抬头看向他,“你们警局处理我这种人应该容易吧?毕竟我没有什么家人要交代,也很省事–其实我倒宁可能麻烦些……我妈妈她连养活自己都很难,却还养了我–而我什么都没来得及给她”。
“我是她的延续,所以我要代她去走遍这世界–尝遍这世间的味道……”。
“可是你做的恶也等于她做的了”,他不禁开口了,声音有些沉闷。
她的喉头却是梗了一下,垂下眸,“我知道……说不定她早就想这样做了”–这个充满恶的世界,只不过她不曾知道自己能这样做而已。
商名香的眼泪终于掉了一滴下来,只不过却笑着,“幸亏我在进来之前就把她喝掉了,我一直舍不得喝的–现在我终于不孤单了,因为谁也没办法把我和她分开……”。
她笑着。在绞刑的时候也是笑着的–虽然套着头套,但他就是知道,她很幸福。
只不过她那幸福就像人世间任何匆匆流逝的东西一样,只在他的人生中占据了一个角落而已,说不定以后他忘记了自己的时候,也就随之忘却了–所以他一如既往地活着。
某天,当他从超市出来,匆忙飞奔几步,试图想要赶上末班车时,却一个不小心摔倒了,袋子里的东西一个个滚了出来,就像他积蓄已久的眼泪一般。
末班车开走了,掉落的橙子也滚进了下水沟,沾满了污秽。
昏暗灯光下,一个温柔的身影朝他靠近了。
她帮他捡起了掉落的东西,一步步地靠近。
似乎是生了极重的感冒,那人的声音很是沙哑,“你没事吧?”。
他抹了下眼睛,抬起头来想要道谢,却是在看到那人的脸时不禁愣住了。
那人倒是笑了,“你好呀,我是张名香”
他不解,“你为什么……”。
那人仍是温柔地笑着,将握着血红石榴的手伸到他的面前,“因为有人需要我啊,需要我这双手,来救活他,所以……”。
她又笑了一下,只不过笑容却很虚幻,像是天上的星星–它的存在在于你的眼中,你看到了了它,它才是一颗星星,而你若是看不到它,那它便什么也不是了–而她只不过想在这个世界上多铭记一个她的妈妈,所以即使夹杂着血肉,她也毫无疑问会饮了这杯污秽。
他看着她,正如她看着他。
而他们之间的铭记,却只能交由命运抉择了。
短篇三
莫西德是个浪漫且无所畏惧的人。
那天他只看见了高苔绿帮一个小男孩把书放回去时,露出的那一抹深蓝衬衣下、红色皮带上裹的细肉–他就决定了,他一定要亲手解开那皮带才是……
高苔绿来庄园已经三天了。
无所事事。
不过无所事事也不能说什么,因为她今天晚上要参加的是堂姐高南佳的生日宴会–她打算参加完了就走。
高苔绿的生日比高南佳的生日提前三天,只不过却没人记得。就像她那早逝的父母一样,无人知晓,好似只是作为一个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高苔绿是姓高的人中难得不富裕的。且也因为她凡事亲事亲为的“本性”,是姓高的女人中难得不讨人喜欢的。
不过她还一直被记得、也还在高家宴会中必定要出现的缘故,是因为她是她父亲唯一的孩子,也还是她奶奶最疼爱的孩子的孩子–所以他们不得不带上她,也不得不善待她–只不过再多的也没有了……所以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
有个年轻的家庭医生曾诊断过她是自闭症–虽然知道那是误诊,但基于那能省不少的事,所以高苔绿接受了这个说法,因此也没有人会去刻意打扰她,她也很好地活到了现在。
她想,或许是她太小就失去所有才会变得这样沉默的吧?那么,就算以前的她不是,但后来却不是可能是真的患上了那样的病症吗?高苔绿偶尔会这样想–在没人注意她的时候。
宴会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了,她安静地偏居一隅,只等履行好自己出席的本分后就上楼休息–为明天的离开早做准备。
整个大厅里闹闹哄哄,她偶然看见高南佳正在和一个男伴拥吻,不由地地低下了头–这也是为什么她和他们格格不入的原因–因为比如高南佳、甚至她现在远在千里外的奶奶,身上可能也趴着任何一个男人……他们所有人都认为这是魅力的体现,只可惜她高苔绿一个人无人教导,连一个爱慕者也没有地甚是可怜。
看着厅中的空气越减稀薄,高苔绿穿过人群的边缘,打算和高南佳说一声后,就上楼休息。
只是还没等走到那的时候,高苔绿看到不知道哪家的小捣蛋鬼,正踮着脚,矮矮的身子踩在高脚凳上、短短的手巴着第二层的柜子,想要拿第三层书架上唯一的一本图画书!
那动作甚是危险,高苔绿连忙过去环住了他的腿,以防他不慎掉落,然后边伸长身子,去够那本也高过她许多的书本。
腹部裸~露的肌肤只接触了一瞬间的空气,高苔绿就已经把书本拿好,再把小家伙抱下了。
“下次不可以再做那么危险的事了……”,高苔绿蹲下,把书递给他,温柔又不失警戒地说了一句,正打算最后再说一句时,没想到那小男孩却甚无礼仪地夺过书转头就跑,小小的身影瞬间挤入人影中消失不见了。
而基于高苔绿一向波澜不惊的心境,她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站了起来,继续朝高南佳走去。
被那吵闹震得有些眩晕,高苔绿的手扶着墙上精美的宫廷版画,只不过还没走到高南佳面前,又有一位不速之客出现了。
那时一个身高笔挺、面容英俊的男人。
他堪堪地横踞在她的面前,叼着一抹微笑温柔地看着她。
“你有什么事吗?”,高苔绿好声好气,却又冷淡道。
“女士,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邀您共舞一曲?”,男人绅士了一句,还欠身伸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我们认识吗?”,她又问了一句,成功地把他问倒了,他愣在了那里,或许在思考这两者的关系。
于是高苔绿想绕过他继续前进。
“等等……”,男人的手往上一抬,神情肃穆,“我认识你哥哥高南桥–我是他的……同学,莫西德”。
“同学?”,高苔绿眯了下眼,然后垂眸,“你好。不过我不会跳舞,也没有想要学习的欲望。多谢……”。
语罢,她不再多话,垂首从他的身旁侧过,只余那修长的手悬在虚空。
高苔绿不是看不出来,那个男人的现状。他是她堂哥带来的没错,不过估计还称不上为朋友–这点连那男人也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只说是同学。
而他的姓氏是她十多年来都从未听过的,所以即使他能在高家登堂入室,但却应该只是个富有的新贵……而且还是没什么人看得起的那种。
她倒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毕竟比起她这种空有身份的人来说,有的时候还不如像他那样有钱,实际点的好。
高苔绿这样想着,却没想到莫西德锲而不舍。
他追了上来,然后说了一句,“那不介意的话,和我喝杯酒吧?因为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
她一怔,绝不想承认他那最后一句的“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打动了自己,但事实上,她的动作却是迟缓了下来,最后顿住了。
她看着他,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却还只是说了一句,“我不会喝酒–就以水代酒吧!”。
夜色沉沉,凉风习习。端的是一副美好景色。
只不过当后面回想起来,高苔绿却是无比后悔她那晚的一时心软–因为她被他缠上了!
高苔绿简直想不通,虽然以他那种身份来说要让她堂姐那类人接受一开始会很难,但到最后也还是可以成功的–可他怎么却会试图想要攀登自己这座无人入境的雪峰?
诚然,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冷淡、自律,性情古怪、格格不入–甚至也不像任何一类人一样有什么特别的欲望–比如说堂姐那样的,对发饰潮流、服装风尚颇有研究……当然高南佳也只对此感兴趣–但她也觉得那总好过连她都觉得苍白的自己。
高苔绿是不用女仆的,所以向来是下楼去清理自己的仪容。
宴会过后的隔天早上,她一如既往地下楼整理完自己,正打算向早起的堂哥告别,却是见他打算和众好友一起掣马晨练而只好作罢。
堪堪地坐在庭院里,看完一本书的时候,微光照耀在身上,发出醉人的暖光,她不免有些起得过早的困倦,闭上眼休息了。
朦胧间,她听到高南佳起来了,和她的密友边品着精致的餐点,度过了一个惬意的谈话时光–她也是,只不过对着的却是一本书罢了。
高苔绿的身体有些不好,意识昏沉,只不过基于她可怜的安全感,她对于外界的变化又非常谨慎。
所以当远处踢踢踏踏的声音传来–她就睁开了眼,因为她知道是他们回来了。
她站起身来,打算进去加入高南佳她们的谈话,然后一起用餐完毕,再告辞回去的好。
只不过事发突然–在高苔绿收起书本,堪堪走过廊道的时候,她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她回头望去,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是吵架了。
刚开始她以为没什么的,以为只是一般争执,还打算要进去,只不过再继续前进一点,她竟然发现他们似乎动起手来了!
那也倒还算正常,只是吵架的人一般分两派,可与她堂哥对峙的那个男人明显无人应援,拉架拉开以后,甚至还有人对他跃跃欲试……
不晓得出于什么心理,高苔绿奔了过去。
然后这才发现原来和高南桥对上的人,是莫西德。
堂哥的好友众多,竟没一人站在莫西德这边,看上去多寡甚是悬殊。
高南桥的一个好友甚至操起了大门外的一根铁插销,目光凌厉。
高苔绿却不知为什么竟然一下子挡在了莫西德前面,皱着眉头看向那个操着插销的男人,“你要做什么?”。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估计没有人想到高苔绿竟然会不帮她堂哥!
而匆匆从厅内赶来的高南佳见状也开口了,只不过声音却是巧笑,“有什么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就是了,干嘛这样子……阿绿你说是不是?”–这问的是她了。
高苔绿却是垂眸,“是。不过,既然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只有你们最清楚,就应该私下解决……我无从指责,不过希望你们能理智一点,毕竟你们会是孩子们的榜样……”,她看了一眼趴在窗台往这里看的几个小脑袋,身形却是往厅内走去。
无他,只因为高南佳远远地站在那,他们就绝不会动手–除非是为了她。
谁也不知道莫西德会缠着高苔绿的原因,就像谁也不知道莫西德为什么会和高南桥约定假装打架的事–或许那只是个无聊的恶作剧,但透露出来的意味却很多。
高南桥和莫西德“打了一架”后,关系反而更好了。
这点可以从高南桥无论如何都要拖高苔绿去莫西德家做客就可以看得出来。
而本来坚决要回家、却被莫家庄园外成片成片的杜鹃花林勾来的高苔绿,至今无比后悔那一瞬间所下的决定。
那天晚上,舟车劳顿又体弱的高苔绿并没有参加离莫家不远举办的宫廷舞会。
晚上九点多,她去厨房找人热了杯牛奶喝–然后她上楼,打算休息了。
却不曾想,在她昏昏沉沉路过他房间的时候,他一把把她拉了进去,在黑暗中将她抵在了墙上……
呼吸萦绕间,莫西德的昂扬抵住了她。
他低笑了一声,像是黑暗中莹亮的夜兽,“抱歉,我控制不住”。
高苔绿的心怦怦直跳–却不是因为心动。
她四肢发软,手脚冰凉–实在是过度惊吓所致–因为在她人生中有限的年月,从没有这般的境遇过,尤其是抵在她腹部的火热,更让她方寸大乱。
“你……”。
高苔绿才刚开了口,余下的尾音却被悉数吞进了唇舌之中。
月光堪堪地照映了大半个地毯,和床的一角,触眼所及的殷红玫瑰花瓣让她心中暗觉没那么简单–这分明是有预谋的!
她极力反抗,却不料被他恼地一带,倒进了柔软如纱船的窝陷处,满床的花瓣扬起却又落下,纷纷扬扬,映着那月光下精致的眉眼,煞是妖娆。
高苔绿只痴了一瞬,待要爬起,浑身却早已是被吻得声形全无,无能为力且又焦急无奈。
她愤恨地咬了他的肩膀,却是因为那宽厚的脊背和剧烈的震颤而无力咬合,反而从口中泄露出沙哑情-欲。
但她实在不甘心呐,趴在她身上的这只野兽,要如何才能让它停止?
她的泪顺着时华的月光缓缓流下,流进了深深的涡旋当中。
而当她终于积蓄起力量,奋力咬住他耳朵–本想不管不顾地咬下来的,但她却做不来这样的事,只犹豫了一下。
那犹豫被立时察觉到了,火热的舌又舞了上来,于是她的反抗再激烈也无济于事了。
短篇四
人的命运很是不一样–同样是男人女人,境地却天差地别。不仅到达的终点各不相同,甚至连生活滋养的皮肤肌理都不尽相同–且也绝对不是一代人的延续就可以了结的事。
这或许也是人类的一大特色。
就比如说如果有的女生要找一个东西,立马就会有人双手捧着到她的面前。而有的人,却是即使冰冷的水灌满鞋子,也还是得冒雨从一座城里来回奔跑……也还是没有找到的那样狼狈。
卢郁棠就是这样的女子–后者中的任意一个女子。
她可能欠缺一定方法,但好在她足够坚韧。
她坚韧地在第二天即使是重感冒的情况下,也还是出门去寻找那样东西,然后也终于在找到后返程的公交车上,因为心理放松而沉沉睡去……
权而知绶此刻很是烦恼。
因为现在他面前坐着一个睡着了的女孩–他们是在一辆行驶的公交车上。
他知道那坐着的女孩应该是要在下一站下车的–无他,只因为他们上过一学期同样的选修课–而她却还睡得深沉。
啊,车到站了。
周围的学生一个个都下了,嘈杂声交谈声萦绕在耳,她却还是没醒。
于心不忍地,他终于拍了下她的肩–而这导致的一个结果就是,在那之后的每次,卢郁棠每次见到权知绶的时候,都会抿唇微笑一下。
那是种没有任何意味、只是表现善意、或单纯打个招呼的笑——他很喜欢–只不过却不是想拥有–因为那笑,她对很多人都展现过。
所以说对于异性的怜悯真的很没必要。
看他,对老人、小孩、同龄人也怜悯过,只不过怜惜她是一个女生,怕她醒来后难以承受那无措,所以伸出了那只手,没想到带回来的,却是满腹的烦躁……和心痒。
而最终的结果,也不过就只是她把他也忘在了那茫茫“点头之交”的人群之后–因为他一直走不到她的身边。
权知绶一直以为卢郁棠会孤身一人直至孤独终老。
却没想到她竟然在暗网里找了一个情人–而且要求身体干净、暂无恋情且品行风流的–他刚好满足这一要求。
她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上这个暗网的–且应该会挺心疼那么高的会员费的,他想。
毕竟她以前就是如此–老是因为舍不得一些小东西,反而却付出更大的代价……
行动的那天,卢郁棠没认出他。
也可能是因为她一直处于某种焦虑状态吧,她居然临阵脱逃–而且是真的临阵!
他箭在弦上,就已经要前进进攻了,她却转身捂住脸,似乎羞愧地想逃。
她绝对是后悔了!权知绶后来才反应过来。
不知是该为她依旧纯洁的内心而感到欣喜,还是悲哀–原本权知绶想让她走的,但却突然起了一种卑劣的心思–那心思无可言述,而他也就只是那样做了而已:
他把落荒而逃的卢郁棠堵在了门后,然后拥进了浴室–在浴室那个既是最干净又最丑陋的地方里,他占有了她–而两个人的交合正如同那纯洁与卑劣的融合一般,最终是无可言喻的破灭,湮灭时空。
那样的关系维持了一段时间。
他们除了性,别无他言。
而当他终于在一次事后和她提出,想要带她去见朋友的时候,她拒绝了,且顺便断绝了关系,然后不知所踪。
权知绶一直觉得卢郁棠浑身有种特殊的气质–因为她似乎觉得每件事都有它的佛性–甚至是洗碗这种枯燥的事,也有它的意义–所以做事一向虔诚。
他想着她。
他想着在听课时她那坐得板正的身影,他想着床欲时她那低沉的声音,他想着分别时她那似解脱了的眼神……他想得太多了,以至于他不禁扶了扶脑袋,似乎想把那种从灵魂深处涌来的疲惫散去…..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权知绶抬起眸来,却不期然在那铁器的冰冷背后,遇见了他的可人儿。
他的脑袋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就反应了过来,一下把边走进电梯边正侧首听他人讲话的卢郁棠按进了转角的墙壁。
“你……”,不知为什么,权知绶满心的质问,却在看见她那眼时悄无声息了,甚至莫名愧疚了起来–因为他冒犯了她。
但或许也正是那样堂然的眼令他绞心,于是他的卑劣又被勾了起来。他只无所谓地嘲了一声,“你现在找了哪个情人?”–但他的耳朵却认真竖了起来。
卢郁棠这次是真的皱眉了。但她好像却并不是因为被冒犯的感觉,而是因为那种语气–或许对她来说,发生了最亲密关系的人,本来就是不同一点的吧?
所以她只是像对待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口吻耐心异常,“你要是好好问我还会回答你,但你这样说的话,还指望我回答你什么?”。
权知绶一愣,也不知心底时何种滋味,但有些憋屈地,他还是好好地问了一遍–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问了什么……就只是知道,自己很是挫败。
没想到卢郁棠却只说了句,“我看不出你的诚意……还是下次再说吧!”,然后就转身离去了。
权知绶很相信卢郁棠–她说下次会回答那么他就相信她下次会回答,毕竟她是个正直的人。
但却没想到,临了到头,她居然像上次那样,又变卦了!
“你管得太宽了”–当再一次见面的时候、权知绶再次问她的时候,卢郁棠却如此说道,“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不能……”。
权知绶皱眉了,“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架势,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卢郁棠向来不屑于说谎,也不喜欢纠缠,所以虽然羞耻,却直接回答了,“我自己解决的”。
权知绶根本就不相信!他不信她这么自制的人竟会做这种事。
卢郁棠轻笑,“本来就算我想要也不会去找人的–只是不想第一次是在自己手上,所以才……”。
权知绶愣了,怔愣过后,却是想到她自己一人在做那种事的场面时,不禁血气上涌–却是不禁被她下一句给泼了兴头。
因为她皱眉说了一句,“不过我自己太懒得了,所以最近在修行……唔,所以还是别讨论这个的好了”,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
“不然我们去?”,权知绶提议了一句–那话隐含的意义只有卢郁棠知晓,于是她正色–没有分明指责的意味,就好像只是明确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似的,“不行,你有女朋友了”。
而权知绶似乎对这件事很迫切似的,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倒剩下卢郁棠一个人吃惊。
不过转瞬,她合上惊呆了一瞬的嘴巴,咳了一声地冷眸,“你好像误解了,我没说你没女朋友我就会去……”,她说着,然后起身离开了。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
卢郁棠冒雨走着,权知绶的车在身旁跟着。
“你上车啊!还要我叫几遍……嗯?”,他边皱着眉,边焦急着–最后他忍不住跑下车来,拉住了她。
却不料一向倔强的卢郁棠反倒一反常态。
“背我”–她低低说了这么一句,在淅沥的雨中听得不是很明晰。
权知绶不禁笑了,“你求我啊……”,他说着,身子正要蹲下去。
原本以为她不会说的,却不期然听见她说了–“求你了……”。
他正要弯下去的要有一瞬间僵硬,然后又坦然地将湿漉漉的她背在身上,像香花露水,润湿了整个胸膛。
一时无话。
然而不知是他太没力气,还是因为她勒得太紧–可是他又舍不得说,怕她放开地,卢郁棠听见了他微微的喘气声。
她突然凑近他的耳朵,咬着,声音里含着一股笑意,“我真恨我不是个男的”。
“为什么?”。
“因为那样,我就不能让你知道我现在多么想要你……”。
他不知道她的想要到底有多想,反正他的身下是已经昂扬起来了。
堪堪地回到她的住处,权知绶很君子地想走——因为他既觉得现在的处境难堪,又无法强迫她做些什么……
不料她竟然伸出细细的脚、丝毫不抗拒外面脏污地勾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他问。
因为他知道她有洁癖,就算是这样的情形,却也觉得不会是他想要的那个意思。
结果只听到她低低说了句,“我很冷,请你让我热起来……”。
他知道她一向是个怕冷的。无论如何都会穿件外套的她甚至因此被认为保守——虽然她也的确保守至极——除了找情人的那件事除外。
如此盛情,怎能了却?权知绶情迷不已地覆了上去……
情浓之时,他不禁说了句,“我想要你”——
卢郁棠皱眉,被撞击得艰难,“你……不是正在……要着呢嘛……”。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只这么说了一句。
她却顿了一下,“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喘着气,她接着低低道,在他的耳旁。
“我最想要你杀死我——因为虽然我很爱你,但却不能强迫我自己和你在一起——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做这种事……”。
……
权知绶是个理性的人,所以卢郁棠自然不认为他会如此。
但却没想到,那之后很久的一天,他真的跑来杀死她了——就在她开门的那一瞬间。
到底是为什么呢?他原本这么爱她的……
他也的确爱她,所以一直很怕失去她。
正因为他一直很怕失去她,也因为渴望拥有她——所以那最后一次的疯狂过后,他帮她清洗完、想要把她抱回床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把她背靠着玻璃、两条腿分开地架在了洗手台上,然后自下而上地拍了一张她的照片……
他或许是有某种用途,但很明显却不是那种——他的手机掉了,不知道为什么,照片却流失了出来,铺天盖地……
他无比地惶恐,是比生命中任何一次恐惧都惶恐的感觉。
然而他又怕她死于痛苦,或是因为痛苦而死。
但后来他却陡然想到,她是个不怎么关心世事的人,消息也一般也隔一天回。
所以也只慌乱了一瞬后,他就立即定了心神,拿着刀去了她的住处……决定拯救她将于水火之中的痛苦——并且,和她一起永生。
短篇五
(一)
第一次见你,是在1984年的6月8日,黑石街的角落。
而1988年的7月8日,在那个同样的地点,我们只亲吻了一会,然后便永远分离了。
你说我的笑,是这世界上唯一能让你感到美丽的事物,那么又是为什么,你却让我如此丑陋地哭着离开了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
一点也不明白。
可能是我的眼里没有装着星辰大海–因为它小到只装得下你–而那可怜的狭隘阻止了你继续爱我的本能。
我不止一次地想过你离开我的原因,但那最终也不过归结于是我个人的幻想罢了–就像是我一个人独自狂欢的剧目,在我的世界里上演悲情离别的剧本–既无人知晓、也只能宽慰我自己地毫无意义。
你也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对所有人都很温和–可我其实早就没有耐心了,只是忍着。
而那耐心的难以抑制,全是因为你给我的恩宠和偏爱–谁叫你对我这么好,才会让我有后路地、甚至误以为自己是个也可以有耍脾气的资本的人?
所以那一切都是你的错–即使你说我推卸责任,我也还是这样认为。
(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看东西的目光变得不再单纯。
就比如说以前我常常看某些东西的时候,会首先注意到它的线条和色彩美感,甚至会联想到那背后建造它的人的伟大和窘迫,可现在我看到的任何一样东西,却是会估算它有多少钱–就算是一个再破旧不堪的棚子,我也会估算它多少钱,且它里面看门的狗多少钱,嗯,还有那个蹲在狗旁边的男人看上去值多少钱……啧,感觉看上去比那以前看到的所有一切都贵的样子……至少应该值个……
“但,不对!”,当我在那边漫无边际地想着的时候,我才刹那间回过神来,停止了思绪–因为那显得太不尊重了。
虽然人每个也的确会估算别人的价值,再决定对那个人的为人处事的原则,但那却不是像我这样,真的把某些人等化成具体的钱币的形式,这也显得太……而且我个人也不喜欢别人这样估算我–所以只好愧疚地作罢了那些可悲的想法。
然后那个男人转了过来,目光纯澈。
他似乎认识我似的,却是径直走了过来。
我的心则怦怦跳着——不知是为刚才那般想他价钱的愧疚,还是只是因为他这个人——一看就无比昂贵。
而那,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三)
这世界上很难有东西能勾得起我的欲~望——当然那并不是说我很清心寡欲,只是从另一方面证明了,我是个理智、可怜得连欲~望都不敢有的人而已……但唯独你却是个意外。
因为你成功地让我做到了以往不屑、也做不到的事——所以这也我对你无比渴望且努力过的证明。
我向来是个无法等待的人,即使是一分一秒也难以忍受。
而如果你没叫我等你的话,那么无论是谁,我都会抛下你先走–因为我等得太累了。
我向来也是最崇尚公平的–如果我做了那么多,你却只做一点,那么你想让我好声好气地再去伺候你是绝对不可能的–尤其是让我等那么久的人,更加令人难以原谅!
因为我也是被抛弃惯了的,所以即使跟不上而被抛弃的话我也不会有怨言–你也不要对我有怨言,只要习惯一下就好。
当然,如果你以前不曾有过这样的仓皇,那么现在也可以习惯–或许你应该感谢我给你这样的体验,让你以后可能容易更平和地处理这类问题。
所以我也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
就像我和谁是一起住,为什么我却一定要和谁一起走,一起吃饭,一起生活?又是谁规定的这个?
而当我无法做到那些的时候,你们却竟然妄图用你们惊讶的反应来让我觉得羞愧,让我觉得好像我做错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事实上那最多也只是体现我这个人不合群,性格古怪而已–可那也不过是你们认为的道义,并且也觉得理所当然罢了……我又真的做错了什么?
(四)
但,你改变了我。
你让我觉得等你也是一种爱,你让我觉得平淡也是一种情,你让我觉得乏味也是一种勇……
你教会了我温柔、耐心以人–且那些东西是真正从我内心、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这不得不说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因为我此前还从未想过我能有体会如此的一天。
那种感觉就仿佛我真是在外风餐露宿、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一个人走在黑暗冰冷的街道里,却碰到一个你把我接到你温暖的心房里去,给我无限的温暖、好好呵护了一般的经历……然后却被丢了出来–所以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所以咬破了你的嘴唇,但却不会再对你做些什么……
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人,只会逆来顺受,也只会自怨自艾–甚至连在众人面前的哭泣都觉得是一种奇耻大辱的我,又能对你做些什么呢
所以我只能渴望明天的太阳。
太阳雨露的呼唤,风声雪声的聆听–唯有这些共有的东西,是我能毫无负担祈求的–因为它们也属于我。
我无比渴望明天的太阳……但不知为什么,却再也不想见到它了。
短篇六
高梨真做了个梦。
她梦到重返和弟弟嬉戏 、妈妈也在一旁看着的幼年时光–还以为自己正在家呢,她急着就要起来–但却在动弹的那一瞬间,她又反应过来了–这是正在外面上班的时候呢!所以她仰起的头又躺了下来,手脚仍是舒展平放。
堪堪地握了握拳头,只有中指还能收缩蜷到手心–这是她判断自己有没有力气起床的标准–还使不上力气,于是她就只能闭着眼等待着。
等着等着–她的思绪很是清明,只是身体还动不了而已,所以她理所当然地神游天外了–她心里掰着指头算着,自己到底有多少钱了。
因为她有一个伟大的梦想,那就是存够她心里预想的那个资本后,她就回家放羊养老去–即使她现在才出来工作四年……
她算着算着,没一会就不算了–因为那纯属自取其辱。
但她向来懂得自得其乐,所以不知道想到什么地,自顾自地又笑了起来,然后她眼角弯弯地笑着翻了个身–陡然发现能动了,就着急要起来上班了。
她的手刚撑在被褥上,还犹自挂着笑容,却不料一睁眼,竟然发现自己的面前赫然有个陌生男人的面孔,而且那个男人似乎还因为被她挤到角落里幽怨地看着她……像个可怜兮兮的动物似的甚是委屈。
大脑像被爆炸声激荡了似的,看着那好看的眉眼,高梨真好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倏地一下往后退去–像一颗炮弹一样弹了出去。
床的另一侧自然不是墙,所以她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不禁“嘶”地发出了一声痛呼。
男人自伸手来捞她,露出的,却是精壮、满是旖旎痕迹的上半身,且脸上的焦急不似作伪。
高梨真惊得垂下了目光,连忙逃进了厕所。
“这是怎么回事?”,她惊魂未定。
高梨真垂眸闭目下,扶着脑袋疼痛不已。
而良久,姗姗来迟的影像才为她解开了这所有的疑惑。
“你是我?”,高梨真看着镜面里虚弱的老人面像,不禁挑眉。
“咳……是,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不相信,我还可以告诉你–告诉我自己–这辈子产生过几次自杀的念头……”,镜中的老人虚幻道。
“不是,我相信”,高梨真敛了眉目,似乎并无任何情感,只是客观说了一句,“我只是觉得–太丑了–呵,既然你是我的话,那么应该不会觉得生气才是”。
“自然”,老人浅笑了一句,“反正即使那时候漂亮,你又不注重这些……”。
然而高梨真却似乎没耐心听她说这些,她迟疑着,目光却是直视着她,“你说未来的科技很发达,所以你的所有记忆都可以查阅–才会“记”得那么清楚–那么……”。
高梨真垂下了眸,眼眶有些湿润,手心却暗暗握紧,“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告诉我,阿公他最后说了什么?”。
“抱歉–我只能查阅在我眼中所经历过的一切……那次我没能跟得上去”,老人顿了一下,枯瘦的手不禁扶了一下轮椅的扶手,然后笑了一下,“所以这也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她抬起暗淡的眼,却坚定地看着高梨真说了一句,“你以后是一个人凄惨病死的”。
高梨真怔住了。
她却抿了抿唇,又低下头,轻声低语,“但你在那之前有一段非常美满的婚姻–虽然最后那个人出轨了……你心高气傲,知道了这件事后,连让他解释一句都没有,就直接离开了–那也是你们见的最后一面……”。
她的嗓音似乎被烟熏火燎了似的沙哑,“而我现在只想知道……只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镜中的老人抬起满是泪水的双眼,那泪水在干枯的皮肉上流下–像是从沙漠里喷涌而出的水流,她捂住了脸,只是哽咽。
“他不愿跟我解释,所以我也就那样走了…….我…….我很想他”。
高梨真想伸手扶下她发抖的双手,却因为那能虚穿而过的光线而只能作罢–有些无奈。
高梨真是真的有些无奈–因为直到此刻才发现,她竟是个对自己都那么没温情的人。
“所以呢?”–她扶着眉问了她一句–无他,因为门外的男人似乎急得快要破门而入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让我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是谁和他发生了关系–你能帮我看一下,我到底输……在了哪里”,镜中的她止住了情绪,目光索然。
“而作为回报,你可以有一次机会,改变你人生的某项决定–你的人生是以我活的岁数为基准的,当然那个约定得是在你帮我找到那个女人、且你回去你那时的时光后才会生效的”。
“可是我……”,高梨真刚开口了一句,她就打断了她。
“是的,我以前也曾想过,无论以前过得多么糟糕,我也绝不会后悔人生中的任何一个决定的–因为以那个时候、那个阶段我现有的水平,那些选择肯定是我已经力所能及的了,如果改变了,那我的人生还是我吗?但……”。
她低沉了一句,“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会知道这改变一次的机会到底有多难得–况且我知道你心善,求求你帮帮我……对于人生其他的遗憾我并没有什么迫切,只有这个……我过意不去,我过意不去…….”。
她抬眸看着她,目光和善,却也悲凉。
高梨真别开了视线,顿了一晌,冷哼了一声,脸却瞬地哀戚,又变得铁青,“心善?呵!也就你知道该怎么夸人了”。
镜中的女人仍看着她。
于是高梨真只好垂下了紧皱眉的头,内心无奈地叹气一声。
约定达成。
高梨真是个普通又并不普通的女人。
金野泉是个平常又并不平常的男人。
别的不说,毕竟他们之前的交集全无,所以我们把目光集中在他们有交集的日子里好了。
他们相识于一个晚上。
一般来说,高梨真晚上是不会出门的–因为她是个几乎杜绝情欲、也没有什么朋友的人,喜欢独处,或许是个无性恋者……她板正、克制,循规蹈矩却又桀骜反骨–真真人世间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而金野泉一般也不是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他很理性,甚至苛刻地说他很自私–即使他很有风度,也很富有人格魅力。但就是那天,他竟然一眼就看中了她–就像小孩子路过橱窗,看到某种欢喜时渴望又贪恋地趴在玻璃窗外的那种感觉.
那种本能的感觉对于一个尚没理智的孩子来说是难以抗拒的,所以他无法不理会那种情感……甚至就算他意识到那一点的时候,即使可以远离了,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如此惜命的人,竟然也愿意为她一眼的垂青而献出宝贵的生命…….像个傻子一样!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大概都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体会到那种爱得整个世界都颤抖的感觉,也不会体会到真正为什么而欣喜–当然这是指在在两性关系之间。
所以这对于他们来说意义重大–即使他是一眼就陷落,而她则是不知不觉陷落的。
爱是痛苦的。就像咳嗽和爱都是忍不住的,误解、痛苦也相伴而生。
诚然,他们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但那却不足以弥补他们之间那未曾交集人生的缺口–换言之,他们的生存境地不同,家庭也差距悬殊,所以更难融合。
以至于在他出轨的时候,她那自卑而又自傲的心迸发开来,彻底地离开了他……所以她才觉得悲凉–她至今也并不觉得出轨的人有可被原谅的道德,但……但她居然无数次都想过要回去找他一起生活…….
她想她是没救了。
但是她却绝对不可能会真这样做的,因为她有理智,也有那可怜的羞耻,所以她会撑着,撑到将暮之年,才迸发出巨大的勇气–想要知道当初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从她胸膛里把她的一块血肉硬生生地扒下的。
门外的男人仍旧聒噪着,高梨真简直头疼欲裂。
为她无可奈何答应下“她自己”的请求,也为那难以堪破的一切而感到厌烦–她又怎么会真的不失望呢?毕竟她的人生这么凄惨–毕竟她以为她的人生已经不能够再凄惨了,却没想到还真的能够……
“真是的,别吵了……”,高梨真忍不住皱眉低喝了一句。
她无意间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套着的白色针织刺绣睡袍时,即使它很舒适,但却是浑身的不舒服起来–她本来就不曾穿过这么透亮的颜色–即使她很喜欢。
她随手扯下那精致的睡袍,只身穿着吊带裙走了出去,凭着那人给的记忆,她旁若无人地绕过金野泉,打开衣柜,自取了一件他的长外套裹住了自己–无他,只因为那衣柜里“她”的衣服完全都不是她会穿的。
“看来她为他改变太多了”–高梨真心想,微微皱着眉头,心中有些不屑,可瞬间又为那不屑而感到有些愧疚–因为改变总是难以言述的。
“你干嘛!”,高梨真套好那对她来说过长过大的外套,转过身来的时候,不期然却被金野泉抱了个满怀,她吃了一惊,连忙推开了他–从来没人敢这样冒犯她!
金野泉却是看着自己那被推开顿在了半空中的手,愣了一下,不由地低笑了起来,伸手去扶她那瘦弱的肩膀,“干嘛,又像以前那样讨厌了……”。
他的语气越是亲昵,高梨真就越是觉得惶恐。
无处可退,所以她伸手打了一下他的手背,然后呆呆地站在他的面前–她从来没有和异性同居的生活,所以接下去该做什么也不知道了。
该呵斥?好像以他们现在的亲密关系是不能够这样做的…….该接受?但那也不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能够做的–因为她不是那个跟他相处过的高梨真,而现在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是因为要找出那个他出轨的对象而已……
时间有一瞬间的寂静,他也沉默着。
高梨真都担心他生气了,正暗自惶恐着,他却是举手投降了,“好好好,是我错了,我昨天不该强迫你…….”。
他说着,看到高梨真陡然抬起的大大的眼一下又改口了,然后他好看的眉眼凑到了她的面前,笑得异常和煦,“哎呦,原谅我好不好嘛!嗯……嗯?”。
看着那凑在面前的那张好看的笑脸,和他那因为太高而弯的异常扭曲的身形别扭着,她好像瞬间理解了,为什么那个“高梨真”会做出的那些改变。
“嗯”,被逼问得太紧,招架不住的高梨真只得含糊了一句。
“呵呵,你真好”,他赞美了一句,高梨真的脸一下就红了–然后又瞬间变白–她还要得找到那个情妇……
看着面前的那个鲜活的面孔,高梨真难以想象,如果他这样的人都会那样的话,那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她能相信的呢?
她的眼里一向容不下灰尘–所以,难道为了要把那灰尘移掉,她还得把眼球去掉吗?
高梨真是个有责任感的人。
她接受了那个“她”的请求,所以也势必要把它做好。
“你去上班的时候带我吧!我想找点事做”,在吃早饭的时候高梨真这么说了一句说–共享了一部分记忆后的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职业是负责管理一家自己的公司,他很尽职,而且公司也足够大–所以那个所谓的情妇很有可能出自那里。
“你为什么突然……”,金野泉不理解。
“哎,你就说可不可以就是了”,高梨真实在怕他问得太多,“你是老板,我跟着去工作不行吗?我会做事的”。
“不是”,金野泉沉吟着,倒是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怕你太会做事了”–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高梨真没说话了,只是抿了抿唇,垂下了头。
金野泉立刻明白了,连忙一句,“不是,我怕你累着…….”。
她仍是没有抬头。
于是他只好皱眉,“好吧,那你待会就跟我走吧!”。
高梨真这才“赏赐”了他一个眼神。
相安无事。
金野泉开会开了一天,高梨真在他办公室里简直也虚耗了一天–因为根本没有她可以做事的机会。
开会的时候原本她是想跟着一起去的。但一来她没那个脸皮,二来她没那个气度,三来的话,她既想着如果跟去了,反而让他把那个情妇藏得更深的话反而不妙,所以只是呆在他的办公室里–打算熟了再做探听。
他们是在傍晚的时候回家的。
高梨真疲惫恍惚之下,甚至觉得那也是她自己的家了,只是内心却清楚那是不可能的现实。
金野泉堪堪下厨的时候,她已经沐浴好了–没办法,共享的记忆里,每天都是如此,所以高梨真也只好坐在餐桌上,乖乖看着他,且等待着。
其实回想她这一生,还真是转盘风水轮流转。之前的人生明明该是明媚的,却变得凄惨阴暗无比,而遇到金野泉的人生已经够阳光了,却又转瞬被乌云所覆盖……
“你想什么呢?我就在你面前呐!”金野泉不明白她的发愣,只是调笑了一句,伸手刮了一下她唇边原本笑起来会有酒窝的位置。
高梨真猛地退后了一下,差点摔下椅子却被他一下抓住手臂地捞住。
她惊魂未定,他却似乎有些生气,终于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重话–“高梨真,你给我注意着点好不好!”。
高梨真向来吃软不吃硬,只是平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种莫名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他们晚上上床休息的时候才算消散。
高梨真刻意忽略了他的存在,早就躺在了床上假寐。而也是金野泉翻身上床的时候,她这也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找另一个地方睡才是,不然这看着像什么呀?
她正要下床,金野泉却像洞察了她的心思一般,从她的背后伸手揽住了她,并且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别折腾了,睡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高梨真岂是会好好听话的人?于是她挣扎了一下。
“求你了”,金野泉突然强硬了起来,手上一个用力压下了她,“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小心一点……”。
孩子?!高梨真完全呆滞了。
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但她聪明地没有继续再问了–不仅因为她知道那不讨好,而且也因为醒悟过来后的她满心都充斥着愤怒和疑惑–在那个“她”和自己共享的记忆中没有这个孩子的存在–是不小心的、还是打掉的?
如果要是不小心的还好,若要是出于意气而打掉的话……就算那个人是她也不可以–“她”怎么能这样呢?
高梨真的眉头皱着,疑虑且烦心着,又不禁埋怨着“她”对自己的隐瞒。然后像是和“她”作对似的,她反身,伸手搂住了“她”的金野泉–想给他一点安慰。
……
高梨真已经因为怀孕而变得大腹便便了。
却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也探到了金野泉的情人、完成了那个来自未来年老的她自己给自己的任务。
那几天他一反常态地把她钉在家里,什么也不准做–理由是她已经快要临产了。
高梨真却不明白那样渴望当一个父亲的他反而却会成天着不着家–于是她偷偷跟着去了。
她偷偷地跟着去,发现他和面色铁青地跟着一个女人和一个背着相机的男人进了酒店的房间后,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他和那女人的照片散播了开来……
高梨真蜷缩在沙发的一角,不知道该怎样来评判–诚然,如果不是她跟去,只是看见了这样的照片流传,而且他也亲口在所有人面前承认的话,质问不成地冲了出去,即使不小心被急速行驶地车差点带走生命、连孩子也失去了地,金野泉还是不肯解释–那么她也会选择一辈子都不再见他的……
只是这样的话,那当初她岂不是错怪了“她”吗?那她这一阵子以来对“她”的蔑视又该何从何往?更何况那些她对“她”做的“报复”……
高梨真捂住了双眼,只是觉得这白日的霞光真让人讨厌,就像所有人都目光一样,铺天盖地,让人无所遁从。
然后只听了门“叮”地响了一声–有人开门进来了。
“阿真,晚上你想吃什么?”–呵!金野泉以为她还不知道呢!
但双目还被自己的手遮着的高梨真还没想好,该以什么样的面孔来对待这个名义上、或者说有可能事实上也出轨了的丈夫–是装作不知道,还是质问?
可他连那样子的境地下都没解释了,难道自己这么轻飘飘地问几句话他就会说吗?真是,到底有没有出轨,还是说像二战的考文垂为了不被德军得知他们破解了他们的密码,所以仍没让自己的女儿从轰炸地撤离的那样……难道说,这也是一种自我安慰的奢望吗?
高梨真烦躁不堪,放下了遮盖双眸的手,抬头望去。
只是……
高梨真再一睁眼,却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堵白花花的墙壁,而她的人也躺在床上,手机的闹钟欢腾的叫着,再一摸肚子–却也是空荡荡地瘦小。
她脑袋蒙蒙地,下意识地看了下时间,才反应过来她居然要迟到了!
无暇多想,她于是只得勉力飞快爬了起来,边洗漱,眉头却紧紧地皱着–因为她想起来了,在那个时候那个捂着脸的她其实是在哭泣的,然后也在质问无果后,不可自抑地跑了出去……
高梨真陡然想起那个未出生便离世的孩子,心不由地抽痛了一下–不知那边的世事也是否正如她这辈子的人事流转?
好容易赶在上班之前的打卡了,高梨真身体轻飘飘地走了进去,浑身像踩在云朵的棉花糖一样。
她似乎是最近熬夜熬一阵子有些累了,才工作了一下,精神就有些恍惚。于是她到卫生间掬一捧水醒醒脸,打算把那些邪邪祟祟赶出体外。
却不料在她刚掬了一捧水捧到自己脸上的时候,抬起头来,水珠顺着湿润的脸颊滴落,她睁开眼睛,镜中却出现了那个老女人–也就是那个“她自己”。
“你可以有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你想用在哪?”,“她”问了一句。
“我……”,高梨真本想脱口问那个孩子的,但想了想,她还是选择缄默了。
顿了下,似乎觉得尴尬,她继续道,“嗯,还是你用吧!我不想用了”。
高梨真心想“她”既然已经知道了金野泉真心非伪,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会承认的那些,但“她”应该想要回去更改那个决定的,却没想,“她”却是提点了她一句,“你忘了,你就是今天晚上遇到他的……”。
高梨真皱眉思索,然后想了起来–今天她答应了要去部门聚餐–且已经推了几次,实在不好再辞……
“那”,高梨真犹豫了一下,然后似乎终于下了决定,鼓起勇气,“那麻烦你让他被事情绊到–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罢……”。
那镜中的梦像似乎果真是不假。
金野泉果真被事情绊到,没有出现在这个高梨真难得会出现的场合。
她心里有些失落,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
但她一向擅长宽慰自己,在最后决定回家的分别时刻,她看着一个个同事三三两两离去,在那暗黄的路灯灯光下,她的心突然开阔了起来–就算再后悔,那也已经做了,所以没什么可后悔的!
她转身朝住的方向走去。却不料在那个临近闹市的安静巷口,看见一抹修长的身影。
他的背靠在斑驳的墙面上,但却丝毫不影响他浑身散发的精致气质。
高梨真一向对异性、尤其是具有危险的异性敬而远之。她疾走几步,想要穿过他的身边,融进那闹市中熙熙攘攘的人群–那绝对更有安全感多了。
却没想到在她堪堪路过他的时候,他一个俯身,一下就把旋转、压在了墙上,她的脑袋和腰臀的背后与墙隔挡着的,是他那大而温暖的双手。
不顾她的挣脱与强硬,他低头,似青草清香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际。似亲吻似呢喃,他只低低地,“你以为就只有你有那种改变的机会吗?呵……我为了能让你有改变一次的机会煞费苦心–本以为你会不管不顾地留下我的,却没想到……算了,还是由我来吧!”
短篇七
我站着。
每一秒都活着,每一秒都死去。
每一秒都死去,每一秒都重生。
我倒下。
每一秒都崩塌,每一秒都永恒。
每一秒都永恒,每一秒都幻灭。
痛并真切地感受着,每颗星辰穿过我身体的瞬间。
而它们终将汇向天空,告诉我真理的方向。
晋拂晓坐在办公椅上看了一天的云,最终还是决定辞去工作。
那是一股突然涌起的,非常强烈的冲动,以他平时的理性来说是可以克制的。只是不知是否是那云变的天空太过耀眼,让他意识涣散。他的手蜷了又松,松了又紧,却在朦胧中有一个清晰的意识,那就是:如果这次他还是无动于衷的话,那么就真的会掉进深渊,万劫不复了。
人这一生只有一次。所以要么让我的延续得到最好的,不然就不延续–晋拂晓的母亲就是这样想的。因为她不想让她的孩子,哪怕一次,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我会活在这样的地方?
晋拂晓的母亲很迟才生下他。
按照原本他母亲的想法的话,晋拂晓是根本不会出生的,因为她是个不婚主义的女性。只不过后来她想成为一个女人、母亲生下了他,之前的那个女孩才消失了……
当然,她们的名字都一样,都叫“那个女人”没错。可是他却依稀羡慕起他母亲那个前面身体的主人,因为即使妈妈有以前那个人的记忆,也会给他说以前的生活,但是她却一点也不像她了,变化很大。
总而言之,晋拂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即使他清楚的知道,也感受到了,他的母亲是个好女人、好母亲,可是他的生命里却似乎天生就有悲凉的存在,使他不由自主地沉默起来。
那或许是因为他偶然几次见到独自哭泣的母亲,和了解到以前的那个她的缘故吧!晋拂晓不禁这样想着,怀里揣着刚签好的离职信,走出了他从刚走上社会就待到现在的地方。
堪堪地站在斑马线边缘上的一角,沐浴着冬日的阳光倾洒。马路对面是以青草绿树为色的孩子,脸上洋溢着青春年少的欢笑,街道的风吹过,摇曳起地上斑驳的树影,一闪一动。
晋拂晓只目视前方了几瞬,然后就不由地把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了,投到了远处河岸风动的树摆流水上。
“我在嫉妒他们”。
晋拂晓转过头的瞬间在心里是这样想的,神情淡漠。心脏的地方仿佛有一瞬间的悲伤划过,又似乎随着血液的流动而消失无踪。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风。
思绪像断了线般,短暂的放空。等到晋拂晓重新收回思绪的时候,是对面那些孩子们从自己身边熙熙攘攘走过的瞬间。
他反应过来,刚抬脚要跨进那斑马线,抬眼就看见那行人禁止的红灯已经亮起了。抬起的腿不禁急收了一下,身体摇晃,晋拂晓只得站在原地。
不得不说,晋拂晓的母亲将他教育得很好。因为就连简单的拿筷子,她也教他的是最正确、最省力可以夹起最多食物的夹法,所以毫无疑问,闯红灯这件事,除非事出意外,否则他不会做的。即使他心里也并不把这当作一种美德,但也还是不会去破坏它。
晋拂晓静静地站着,仿佛宇宙星辰都在他周围,抑或是他的周围全都是荒野漫城,亘远丛生。他在等下一次的绿灯。
“嗨!拂晓?”。
一个人从背后的位置拍了晋拂晓的肩膀一下,力道还有些重。
晋拂晓吓了一跳,但也只是瞳孔瞬间放大了一下,身体僵硬了一瞬而已。然后如描画般长的眉眼朝那转到他身前的人看了过去。
“真的是你啊!晋拂晓,我好久没见你了,你去哪里了?”,那人很是激动地,似乎就要抱将上来。
晋拂晓认出来了。原来那人是他大学时隔壁寝舍的同系,跟自己是见面会打招呼的关系。
诚然,晋拂晓不是个很喜欢自来熟的人,但他还是能很好的处理这类情况。
“是你呀,苏熙文。好久不见”。
晋拂晓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
“这些年你去哪里了?后来都没你的消息……”。
苏熙文也笑了,正想再问的时候,旁边一个人拉了他一下。
“归队了。江队要我们回去报备下才能下班”。
苏熙文应了那人一声,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晋拂晓,满脸商量,“那个,拂晓啊,我回去警局一下就可以下班了,我们吃个晚饭吧!就……啊,你跟我回去一下,坐我的车好了,我只要回去签个字就可以了”。
似乎是怕晋拂晓拒绝,他三言变卦,最后竟拉着晋拂晓要去他们便衣巡逻的车上。
晋拂晓自然是拒绝的。他收回一只手,指了下那绿了的行人指示灯,“不是,我还……”。
他当然不想去–这怎么说,有很多因素,不过最主要的一个因素是因为他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随意的邀约。他向来著重于约定好的安排。
几番拉扯。最终,是苏熙文的那句“反正我看你没什么事不是吗?”打动了晋拂晓。
他一顿,心神不由荡漾了一下:是啊,不像那群学生一样–去有所往,归有所处。他什么也没有啊!
就是这么一顿,等晋拂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在苏熙文的车上了。
“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汽车行驶在川流不断的高架桥上,想了又想,苏熙文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车内的空寂。
“嗯?”,苏熙文忍不住侧眸了一下,因为等不到答案的后果。
这时,始终只是看着车外车水马龙的晋拂晓终于回过头来,却是慵懒。
“还行……你呢?”。
可能天生就是对优雅天成的人宽容吧!苏熙文甘愿捡晋拂晓的“臭脸”,于是他夸张地回了一句,“哼哼!你都不知道我在工作的地方多受欢迎,那里面的小女生全都很仰慕我–得亏我洁身自好,否则……”。
许是连它也看不下去了似的,一阵电话铃声的响起,打断了苏熙文的侃侃而谈。
苏熙文接了起来,不由地皱眉了。
“什么?……好,我马上到”。
“抱歉啊”,苏熙文挂了电话这样对晋拂晓道了一句,“刚刚接到报警电话,说是石原那里发现一具尸体,市局出警的时间有一定限制,所以中心让我先过去维持现场的秩序”。
苏熙文如此解释道,却是没等晋拂晓的回答,然后急速调转车头,顺着高架桥的一边下去了。
晋拂晓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疾驰的尘飞速行驶而过,卷起阵阵尘土飞扬。窗外飞逝而去的浓绿树阴夹着惨淡昏色的朦胧,震荡得车内的颠簸上下,扰得晋拂晓的视线很烦。
很快的一个转角,渐渐进入他们视线的,是一幢破败的红瓦三层建筑。经风岁月的雨水在斑驳的墙上留下黑灰色的痕迹,如同暗夜的野兽一般张开血盆大口,注视着你,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建筑里的杂草丛生,藤蔓满壁。残垣到处碎了一地。而大门外、栅栏内曾经的花园长满了各种褐黄浓绿的野草,满满当当地塞满了整个地盘,都从栅栏里挤了出来。
这种深林里临近村庄的幽深居所,如果不是为了养老,没人会来这种地方。更别提这幢建筑已废弃多年,还有人能发现这里,而且还是有那么多人围观,实属难得的“盛况”了。
汽车稳稳地在那破败别墅门前停了下来。
“你就别下来了,在车上等我吧!”,苏熙文解开安全带的时候,对晋拂晓这样说了一句。
晋拂晓点了点头。涉及工作上的事,他的确也不能做些什么。
甫一打开车门,苏熙文就闻到空气中阵阵剧烈的腐臭味道。是腐败尸体的味道。
栅栏门外围着粗布蓝衫的猎奇村民,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顿了顿,苏熙文朝那破烂大门处走了过去。他走到门处,刚拿出警官证,还没说话,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就迎了上来,
“哎呦,我说警察同志,你咋个这么慢来噢!老汉我都急死了,你看这群龟孙娘娘,非要进去看个新鲜,再不来,就拦不住咯……”。
老汉急愤愤地指着那群村民中在前头些,不断往里探的年轻小伙,那些他找来维持秩序的人的确快顶不住了。
“您是?”,苏熙文边走边问了一句。
“哎呦,老汉我嘛,我就是这个、下面那个村的村长嘛!”,操着一口方言普通话的村长,黝黑的手值了一下绿树云雾中那看不清哪里的“下面”。
苏熙文只顺着那方向瞥了一眼,然后疾步走向那快错乱的人群中去。
“都给我让开”,他吼了一句。
诚然,苏熙文虽然名字文雅,但他的外形很适合当警察。这点从他那高大的身材,和严肃时那冷冽的面孔就可略见一斑,即使连行事不一般的地痞流氓,平时见了他也不禁会想回避。
是以他这一吼,喧闹的人群顿时一寂,不由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苏熙文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身上带着农家人那股无法忽视的知识与力量结合的强者光芒,一看就不同非凡。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等着看他的身影没入黑暗,然后为所有的人带来光明……
???
结果苏熙文大跨步跨过斑驳生锈的栅栏门,走到废弃建筑门前的时候,他转了个身。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所有人都心口一提–然后,他就定定地站在那里不动了!
敢情他这是来当门神了?!
怀疑也有,鄙视也有,人群里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只不过饶是如此,也没人敢再尝试想要跨越他那道防线,进入到那满是腐臭熏天的房子里去。
这其实也不是苏熙文想推脱责任。实在是他们警队的规矩:只要是只有陈尸的案件,第一进入者为第一负责人。如果他现在进入现场的话,那么作为第一人,理应由他来负责这次的案件的。
只不过他如果现在进去的话,就意味着待会只能让晋拂晓一个人先走了–而这也是他最不想见到的。所以他只想在这里先等着其他人来,毕竟他也什么工具都没有。
这般想着,苏熙文的视线不禁越过人群,看向那正好好待在车上闭目的晋拂晓。
“他的脸可真好看呀!”,苏熙文的内心不禁有个这样的声音,然后眉眼稍稍弯了起来。
因为只要就这样看着,似乎连那因阴云和晚霞交织而渐黑渐冷的恐怖殷红天空也可以忽略–因为他,就是一束光芒。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没过多久,天色已经几乎完全变黑了。
几辆呼啸而至警车的声音惊动了晋拂晓。他从浅眠中醒来,身体坐直了起来。
勉强还能辨物的瞬间,晋拂晓朝苏熙文那看去,然后抬头望了下天色。
隐约间,似乎风动了一下。
晋拂晓刚开始还没怎么注意。但再一想有什么不对劲似的,又抬起了眼,这才看到了那三层建筑的阳台顶上,花朵颤颤巍巍地摆动–而四周寂静如画!
意识到了什么,晋拂晓的眉目瞬间皱了起来,然后奋力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朝苏熙文跑去。
“快跑!”。
四周没有风,耳旁寂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奔跑的声音。
而之所以晋拂晓会这样奔跑的原因,只因那摇动的花朵–花盆在动。
楼上有人!
意识到这点,晋拂晓跑得更卖力了,手不停挥舞着,“快走啊”。
以往反应力迅速的苏熙文不知为在此刻却呆住了,仿佛定住了似的,只因眼眸里里全是晋拂晓向他奔跑而来的身影。
啊,他在为我而奔跑……
这是苏熙文在被一个窝心腿给横倒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然后剧烈的疼痛从他的心口传来,苏熙文捂着心口,背倚着破旧的房门,狼狈地坐在地上,怒目往上一瞪,却发现原来朝他奔跑而来的晋拂晓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旋转抱着回站在了花园的碎石径上–也就是朝自己踹出那一脚的“凶手”。
苏熙文刚想骂上一句。刹时,那隔在他们之间的空地上“砰”的一声发出巨响。厚实的红瓷花盆碎片四裂,砸在了他刚刚站住的位置。黑色的土混着枯黄又夹杂着丝绿的叶子散落在地,最后只有一支嫩黄干枯的花朵像个稻草人一般插在土里,因坠落而颤抖,显得搞笑又滑稽。
这突变让苏熙文惊吓了一下。不过比起心痛,他摸了摸脑壳,想起上次脑袋开瓢的那种疼痛……啧,简直不敢想象!看来这还是心痛的好。
不过–苏熙文望向那抱住晋拂晓的高大男子,和他怀里的那个人。也幸好那人将晋拂晓拉开了,否则按照惯性,即使晋拂晓把自己推开了,但几乎站在原地的晋拂晓也不免受伤……
这般想着,苏熙文扶着墙壁站起来,堪堪地朝他们走了过去。只是还没等说些什么,那高大的男人就将怀里的人塞给了自己,然后飞快地朝里面冲了进去。
一个照面,苏熙文就认出那人是自己又敬又怕的表哥兼队长–江逾明,就不禁立即瑟缩了。
他双手扶住被推到自己怀里的晋拂晓,好像明白,又很是疑惑。
“怎么了?”。
莫名其妙被抱了个满怀又被推出去的晋拂晓也有些愣。只不过他很快的就回过神来,站直了身体,神色严峻,“楼上有人想害你”。
苏熙文一听这还得了,立马把手也放了开来,奔上楼去。
紧随而来的警员立即把建筑周围包围了起来,禁止人出行。
先行的证物组已经越过石径上的晋拂晓进入建筑内部,行色匆匆。
而站在原地的晋拂晓看了眼外面那拦起的黄线,又不禁看了一眼那斑斑锈迹门后的黑暗世界,顿了一下,手心不由得蜷缩了起来。
他捏了一下拳头,然后不由自主地朝那世界走了进去。
因天渐暗而不能视物的晋拂晓本想扶着墙上去–实在是他过了平常生活太久,忘了这点。但他还是一下子反应过来,怕影响取证,手就贴在自己身侧,规规矩矩上了三层。
上到三层。刚刚那个抱着自己的男人不知身在何处,原地只剩下苏熙文一人。
“怎么,发现了什么吗?”。
到了楼上,见苏熙文用手机打着灯,晋拂晓这也方晓,举着手机四处张望了一下。
“没有。但你们刚刚真的见到有人?”,苏熙文疑惑,“可是这里明明干净得很……”。
晋拂晓见了也是疑惑。因为这楼上的四周除了废弃的木材家具外,一片狼藉。一览无余,根本没有什么藏身之处。
晋拂晓探头往窗外看去。四周黑暗的树林像是能吞噬人的毒蛇野兽一般盘踞在这建筑的下方,从四面八方延绵而来,郁郁沉沉。
不期然的回头,晋拂晓骤然看到不知何时又出现的那男人,不禁有些愣了,刚刚被用力抱住的身体有些瑟缩。
那男人身上强势霸道的气息太重,令他很不适应。
“没有找到吗?”,苏熙文问了一句。
男人却没有回话,只是看了晋拂晓一眼。不甚明亮的手机灯色,那锐利的一瞥令晋拂晓有些喘不上气来。
可能是因为自己过了太久的安逸生活了!他这般想道,低下了眉目。
“下去吧!让一队带警犬来搜”,男人言简意赅的丢下一句,没再看晋拂晓一眼,修长的腿直朝楼下迈去。
苏熙文站在狼藉空地的一角,示意晋拂晓先走。
晋拂晓顿了顿跟上。只是转到二楼的转角的时候,里面房间的移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警员队伍们都在各司其职,一片繁忙。
晋拂晓不由地停了下来,往里看了一眼。
只见半墙高的壁面上全是喷溅的血迹,像是在地面上被弄破劲动脉而造成的后果。而隔着行走人员腿间的间隙,可以看到一团腐肉团着白花花的骨头,不成形状的瘫在地上–却绝对是人形的痕迹。
晋拂晓还想再看,那本来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却转头看了自己一眼,似警告,似意味深长。
像是自己冒犯了他人一般,晋拂晓顿觉得没意思,下颌骨紧了下,然后朝还要往下走的苏熙文道了一句。
“你有事就先忙吧!我跟证物组的车回去就好了–他们已经在收拾了……”,顿了下,晋拂晓才补了句,“再见”,然后施施然地跟着一个抬着证物箱的办案人员下了楼梯。
苏熙文来不及伸手阻止,一个从楼下迎面而上拿着记录本的警员就拦住了他。
“副队,我刚刚询问过了,村长说是一个打猎人的猎狗发现的,那猎人下山叫了村长后,才报警的。村长说那猎户住的地方很是偏僻,只能明天一早再去,所以…….”。
苏熙文有心想对晋拂晓说些什么,可是他的背影已经远去,迅速地消失在了转角处的楼梯位置。
苏熙文无奈地低头看着还等着自己答复的警员,不由地皱起眉头,只得暂时按捺下心中想要追去的想法,静下心来处理事情。
话说自那夜晋拂晓毫无留下音讯地离去之后,苏熙文对他能主动联系自己就没抱期待过。
这并不是说晋拂晓做人不行,只是经历过那样的事后,尤其能理解晋拂晓的如此性情改变,更何况他本来也不是个热络的人。
晋拂晓本是他们警校同期当中最闪耀的一颗星星。甚至还通过了他们最难的司法联考,以后任凭法官还是检查官都可选的命运,因为无法接受母亲去世的深重打击,被他自己斩断在了那无亮的岁月当中。
苏熙文一直感觉晋拂晓还活在年少的那个时候,对谁都不亲近。
尤其是他妈妈去世后更是如此–所以后来更放弃了曾为之努力的一切,不知所踪,成了如今这样。令原本就不敢靠近的自己,现在更不敢打扰。
却没想到隔天,晋拂晓却自己找上了门来。
“嗯……我的链子掉在你车上了”。
因为带晋拂晓进来的文员还不经事,竟然径直把他带到了他们开会议案的地方!是以刚打开门就发现一屋子“凶神恶煞”的警察目光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晋拂晓不禁压力山大,一会,才蹦出了这句。目光看着苏熙文。
或许晋拂晓真该感谢他天生的温润气质,这让他的突然闯入没有显得冒犯,让人如临大敌。以晋拂晓那柔和面孔说来,那话也有些暧昧,其他人听了他的话也只是戏谑地看了苏熙文一眼–毕竟在全是雄性的兵营和男多女少的警局里,不懂一点这个那可就太落伍了。
苏熙文不好意思了,欠身站了起来,只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晋拂晓,却没有动身–因为还没有散会。
但晋拂晓可能还真是活在以前–毕竟他后来接触的工作也都是围绕孩子打转,还的确是不懂为什么一屋子人都用那种眼神在自己和苏熙文的梭来梭去,而苏熙文也有些害羞的样子,朝自己走来。
他的目光清澈又直接地,一下子就望到了那背对着坐着的挺拔身影,顺着那身影的目光,看到了投影仪上那鲜血斑驳的残破身体照片–并没有避开。
相反,晋拂晓眼神胶着在某一处的鲜红位置,眼睛微眯了一下才移开视线。
会议室里的人一夜激战–实在是那碎尸的惨状太过骇人,影响恶劣,为了抓紧破案,个个都已经萎靡不堪。不过那背对着门的身影许是“良心发现”,站起来,低低说了句,“就到这里吧!散会”。
所有人鱼贯而出。排在最前头的自然是那个背对着门的男人,晋拂晓认人本领不会很差,更何况那天被倏然抱住的时候早已晓识了模样,自是记得。
便是江逾明。
晋拂晓一看那身影便往旁边让了让。
江逾明打头出来后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缓了缓,然后看向随后而出凑上晋拂晓的苏熙文。
似转换身份的叙旧,“这是你同学?”,他对着苏熙文说,眼睛却看的是晋拂晓。
苏熙文搓手,“额,是……是我大学隔壁宿舍的舍友…….主攻特殊犯罪学”。
晋拂晓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他,不明白苏熙文为什么要加上这句,然后看到本来四散的人又回拢了上来就有些明白了什么,却有些抵触,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一个糙汉形状的老刑警率先开口了,“呦,原来是同行!在哪高就呀?”。
“待业中”,晋拂晓回了一句,温温润润的,并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闻言,老刑警有些没意思了,又感觉老不好意思,自己也不知道问了句啥,“你叫什么名字?”。
问完他就后悔了–毕竟他在知道不是同僚后就打算走了的……却不料在听到那个名字后,他就愣了。
刚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但仔细念叨了下名字,这才发现那个名字哪不对了。
“不是,你是那个晋拂晓…….不是,是哪个12届的晋拂晓?”。
“是……”。
出乎意料,那个老刑警却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然后离开了。
其他的人也三三两两离开了。
晋拂晓没怎么尴尬,倒是苏熙文尴尬起来了–他本想借机给晋拂晓重回公安系统铺垫一下,却没想到……
原地只剩下江逾明没走了。
晋拂晓叫苏熙文去他车上,江逾明却突然伸出了手。
“江逾明”。
晋拂晓愣了下,目光闪了闪,也伸出手,“您好,初次相识!晋拂晓…….”。
江逾明闻言,手却倏然收了回去–为他那句“初次相识”。
事实上就算不算那晚的相抱,他们也不算初次相识–看来晋拂晓是全然忘了–之前的打算也就白费了,那他也要重新认识他才可以。
是以,江逾明唇抿了抿,退后了一步,然后走了。
短篇八
说起来简直让人难以相信,那天南锦屏也是昏头了,才会去做那样的事!
不过或许也怪姜映微的手实在好看,因为她就那样走在路上,右手接着电话,左手自然垂着–配着那风那树那日光,她的手无比诱人–诱人得,诱人得南锦屏懵懵懂懂地就疾步走了上去,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那举动成功的改变了姜映微几十年来走路的习惯–因为那之后的她,每次走路时的手都是蜷缩的。
但事情要是只是那样也就算了,改变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毕竟那也可以当作奇遇–虽然也只是奇遇。
但一座城那么大,好几十年,他都不曾遇见过她,一座城又那么小,兜兜转转又是她。
再次见到姜映微的时候,南锦屏的心就蠢蠢欲动了,但他还不能喜欢她。
他可以喜欢她,但却要等她强大以后,再与她相爱,相依相守–那喜欢才真正谈得上喜欢,否则只会变成施舍。
可是如果她做不到的话,那么他就只能看着他们永远错过了–就像她从遥远的山城来到这里,来到自己的面前,他在大马路上握了她的手,但却无法改变什么……
或许谁也无法改变什么。
因为时光与他都不知,她为时常热泪盈眶–“我这么努力,是不想别人认为我是因为走投无路才选择的死亡,而当我功成名就之时,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短篇九
S:Do you know how to smile, teacher
The teacher smiled, and gave a warm eye contact to each student of the class.
Suddenly, the wind blew away the classroom, they felt fresh.
T:Do you know it now
S:Not really……Do you make it just on face or by your heart Can you tell me Because I can\\\’t tell–you are so real.
T(silent for a second):well, it depends on you what you were thinking……you can believe yourself.(teacher\\\’s eyes look down, turning pages)
S:Can\\\’t you just tell me
T:I am not a straight person, so I think the answer is not.
S:Why
T:I\\\’ve told you so.
Then came the silence with teacher\\\’s cough.
S:Your throat seems broken, may I give you some medicine
Student fished out an old bottle of brown tablets, and gave it on teacher’s hand.
The teacher immediately can\\\’t help crying when she saw the old bottle.
The teacher cover her face, and walk out the classroom quickly.
A few minutes later, the teacher came back, smiled.
T:I\\\’m not gonna to lie……and for some reason, I didn\\\’t want to tell you the truth about my smile before. But now I can tell. I love the summer roads after it rains, it smells like watermelon, and was so lovely and fresh. The way it comes out is so flattered, I’ve always feel so happy……but if someone disturb me, I couldn’t feel…..just like now, now I want to be home and alone, and we will never see again, because without my smile cover on my face, I can’t live here any longer. No offend,but this is my last and only honest. Good luck!
Three steps of love
Step1:
B1:Hello! I have your name.
G:So what
B1:I want to know you.
G:Why
B1:I love you so much.
Silence for a second.
G:Do you want me
B1:Desperately.
G:But I am not, and that’s the difference.
Step2:
G:Hello! I have your name.
B2:And then
G:I want to know you.
B2:But I am not, so I think you’d better not.
Silence for a second.
G:You are right.
Step3:
B1:If you know you will abandon me, then why you be with me before
G:Because you are pathetic.
Silence for a second.
B1:Should I kindly advise you to forget me
G:Well, I will, because you told me so. I will forget you anyway, this is my responsibility to protect myself. But your words was just accelerate this process–you made me do this, so I won’t feel guilty to delay this process.
Silence.
G:I will care you even though we will never talk to each other……I beg your pardon, because I just couldn\\\’t overdosed myself. But we should stop here, and you will find out the truth is what I said……
B1:If you say one more Word, I will lock you up.
But you can\\\’t lock me up.
He guess she will say so, but she was just look him for a second, and walk away.
He was frozen.
And her eyes was so cool, blue, as if give a shout crying peacefully:I’ve tried so many times,so I could accept unsuccessful result, but my desire was not so desperately.
短篇十
(一)
徐来:说,为什么你在我们开枪救你的时候,却给那人挡了枪,你真的不是他的同伙?
林为珮:你有没有搞错,受到惊吓的是我——身为一个警察,这样质问一名人质,你觉得合适吗?
徐来:我不是在质问你,我这只是根据事实情况所做的合理推测,在向你提问而已。而且作为公民和个人来说,我想你有义务配合我们的调查。
林为珮:我想我有什么义务也不需要你来提醒我。
她看向他,目光对视了几秒,他低下头看文件上的内容。
徐来: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根据你们的经历来看,第一次见面,你又不认识他,而且他还挟持你,那你为什么还……除了你是他的同伙,我还真是没想到有别的原因了。
林为珮:我也没想到……
徐来:没想到什么?
林为珮:没想到我还活着,然后还能听你说这样的话。
徐来安静了很久,疑惑又无法催促的眼只是看着她。
林为珮似乎不为所动,但似乎最后又还是不忍心地被触动了。
林为珮:我是真的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的。我想离开这个世界,但却不能死在我自己的手里,所以说这是最好的方法。
徐来:能救一个人也好,但你该留着去救别人啊!你怎么把你的生命用在这种人身上,你知道他做了多少坏事吗?
林为珮:你怎么能这样说?他对我犯下的罪过有人会去惩罚–比如说你们警察,因为这关乎你们其他人的利益、责任和荣誉,所以我不能算第二次账。而且我想我也“报复”回去了,因为如果你和他站在我面前要我相信你们说的话……好吧,他和别人站在我面前让我相信他们所说的话,我会下意识地选择别人,也永远不会相信他。虽然他可能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但我的对他的最大善意也仅此而已了–这就已经算报仇了。而回到最开始,他会抓住我当人质也仅仅是概率问题,是我运气不好,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徐来:你怎么能这么想?
林为珮:那不然我要怎么想?好,那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一个问题,法律到底是正义的手段,还是正义的象征?那又如果说不回答这个问题,那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文如其人是不是真的文如其人呢?
徐来:法律自然是……既是正义的手段与象征啊,自然文如其人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林为珮:好。文章描绘的是一个人的态度–不管任何文体都是,只要是文章也是描述一个人的心境。而很多人都会有类似的心境。心境只是一个瞬间,而不是连续的过程。人会改变,但那个描绘下的心境却不会改变,只是表达不同而已。你可以说警察很有爱国之心,学生会有爱国之心,但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也会有爱国之心,只不过他的爱国之心出现的太少而已。所有编写法律的人也不可能真的做到一辈子遵纪守法,所以你凭什么把一个像心境一样短暂出现的象征和作为长期使用的手段来相提并论呢,法律也不一定是这样用的不是吗?
徐来:我想我们要讨论的不是文学。
徐来合上文件离开。
(二)
傅立叶是真的在咳嗽,林为珮坐在对面却并不相信。
林为珮:你是真的咳嗽吗?不是吧。
傅立叶沉默,眼睛有受伤的眼神,但却很快掩盖,然后他看了林为珮的重重包扎的右肩膀一眼,顿了下。
傅立叶:你痛吗?
林为珮沉默半晌,真诚地笑了一下,笑容一闪即逝,然后回答。
林为珮:很痛。但我可以忍受。
两人沉默,一室寂静。
(三)
徐来:你为什么要向法院申请不追究他的挟持罪?以你的身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他会被轻判多少年……
林为珮:法律是正义的象征。他有悔改的意愿,那我也应当给予谅解的机会……
徐来:法律应该是正义的手段!你这样做根本不公平,他根本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林为珮:有什么不公平的?我算的只是我的那一份罪过,并没有妨碍其他人的。在其他人那里,法律是正义的手段,他们要算账就算账,那跟我没关系。因为现在在我这里,法律是正义的象征,他悔改了,我给予谅解,这很公平。
徐来:他悔改个……他哪里见鬼的就悔改了?
林为珮:他问了我痛不痛。
徐来:什么?
林为珮:因为他问了我痛不痛。人是一种情感会与其他事物联系的动物。我以前住在车站旁边,每次看见家乡的车都会盯着它走远,心也随着走远……我也从不会在腿脚不便的人面前奔跑–虽然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的确,我很容易被很多细腻的东西触动,我的确是因为他那句你痛不痛所以不决定追究的,但那时因为只有他,还知道问我痛不痛……虽然他做错了,但这就够了。
徐来:可是……
林为珮:对我来说,真正重要的并不是事后你们帮我追究公不公平、惩不惩罚的问题,因为就算没人帮我讨回公道,如果我足够愤怒,我自己也能讨回公道。
(四)
傅立叶: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为珮没有回答,只是问。
林为珮:你身上的烟味很重,抽什么牌子的烟?
傅立叶:我……八音。
林为珮笑了一下,又恢复面无表情。
林为珮:我也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我一出门的时候,就总能在我的门口发现很多烟头。
傅立叶听后怔愣了一会,然后低头,不语。
林为珮:看来是我多嘴了,告辞。
林为珮微颔首欠身,转身离开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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